在小主們進宮前兩天，十七終於把薛清薇的住處定了下來，就住在和太妃從前的百合宮裏。雖然宮苑不大，比起別的宮殿也遜色一些，但一個貴人獨占一個宮苑，也是綽綽有餘了。

兩日後，新晉的小主們進宮住下，十七估摸著到了晚上這個時分，她們的行囊已經安置好了，用過晚膳之後，她吩咐小廚房做了些點心，和小茹一同到宜嬪的長春宮去。

十七進宮這麽久，也沒來長春宮看過。長春宮規制次於承乾宮，但是表示身份的銅龜銅鶴一件也不少。

長春宮的宮人見稀客來了，紛紛請安，在主殿裏的宜嬪聽得動靜馬上就迎了出來，一個欠身道：“嬪妾給儷妃娘娘請安，娘娘萬福金安。”

“起來吧。”十七笑道，“來時沒有告訴你，本宮不會打擾你吧？”

“娘娘怎會打擾嬪妾呢？”宜嬪得體地笑，有禮道，“不過娘娘一向少踏足嬪妾的宮中，所以娘娘今日來，叫嬪妾頗為意外。”

十七隨宜嬪到主殿去，並不在地屏寶座上坐著，而是隨意地坐在旁邊的雕花畫鳳的圓椅上，命小茹道：“以後有的是來的時候，本宮來的多了，你就不會覺得意外了。小茹把點心呈上，給宜嬪嘗嘗味道。”

小茹乖巧地打開食盒，端起一碟棗糕，一碟桂花糕，還有一碟牛乳椰絲糕放在宜嬪身邊的月牙桌上，“宜嬪娘娘，承乾宮小廚房的糕點還是不錯的，請娘娘嘗嘗。”

“好，你放下就是。”宜嬪對小茹也很客氣，笑著說完自己就取過銀筷子，第一下就吃了一件棗糕，片刻後讚道，“娘娘宮裏頭的小廚房師傅手藝當真好，棗糕棗香濃郁，口感細膩，回味綿甜，真是好吃。”

十七看宜嬪喜歡，便道：“你要是喜歡，不如時常來本宮宮裏吃下點心，或者陪本宮說說話也是好的。反正宮中日子漫長，你一人在此也會煩悶，不如來和我做個伴吧。”

“嬪妾喜歡安靜，一個人待著也不會太煩悶。”宜嬪放下筷子，莞爾一笑，“但如果娘娘不嫌棄嬪妾性子悶，嬪妾很願意到承乾宮陪伴娘娘。”

“唉，本宮怎麽會嫌棄你性子悶，安安靜靜的比那些吱吱喳喳說話的要好多了。”十七喝一口宜嬪侍女遞來的碧螺春，也讚道，“這金佛手不錯，散發出來的綿綿幽香沁人心腑，味道又甚是甘厚，可見是好茶。”

宜嬪微微一低頭，有些不好意思道：“娘娘是個會品茶之人，金佛手這品茶只在嬪妾的家鄉有，旁的地方也少，嬪妾特地帶了些來宮裏，要是想家了就嘗一嘗，往往能解嬪妾的一點兒相思。”

十七知道想家的辛苦，她也覺得選妃子的確對她們不公平，畢竟頊元不是歷朝歷代雨露便施後宮的皇帝，所以這些日子以來難免委屈了宜嬪，她便提議道：“你要是想家了，不如本宮跟皇上說說，讓你可以省親幾日，怎麽樣？”

“嬪妾多謝娘娘的美意，但是嬪妾不需要省親。”宜嬪很懂規矩，她道，“嬪妾進宮前，曾有教習姑姑告訴嬪妾，若非是寵冠後宮的女子，省親一事是萬萬不能開口去求的，所以娘娘還是不要跟皇上說了。”

越是懂事，就越是活的辛苦難受。十七來了長春宮都覺得渾身被宮中的規矩約束，就像一條無形的枷鎖捆住自己一樣。十七不想和宜嬪再兜圈子了，只想要快些離開，便直白問道：“其實本宮來長春宮有兩件事，第一件，便是要問你，為何要為連禪的事來求本宮，又為何要為雅嬪冤枉本宮一事和皇上道出真相？本宮想來想去都得不到答案，所以來問你罷。”

宜嬪咋舌，她以為事情過去這麽久，十七就不會再放在心上了，怎知她還是要來問自己一個清楚明白，但是她要怎麽告訴十七這事的因由才好呢？

十七看得出來宜嬪猶豫，便道：“說吧，不必繞彎，無論你說什麽本宮也不會怪罪於你。”

宜嬪思量再三，決定隱去重要的一部分，說了次要的緣由道：“娘娘不知道，其實嬪妾和連軍師的妻子是莫逆之交，嬪妾一直把她當姐姐一般看待，所以對連軍師也像對姐夫那樣關心。那日見連軍師罰跪，心裏總覺得不舒坦，但是嬪妾自知在皇上面前沒有說話的份量，唯有求助娘娘了。”

“原來你和連夫人是莫逆之交，本宮明白了。”十七深深地懂得，要是換做春秋還活著，她和別的男子成婚了，要是這個男子有個什麽意外，十七也會替他求情去的。

可是，春秋……

宜嬪瞧出十七的臉色突然變得很不好，疑道：“娘娘這是怎麽了？臉色怎麽突然就煞白了？要不要嬪妾現在去傳太醫來瞧瞧？”

“不用。”十七扶額，艱難地擠出一個微笑，“本宮不要緊。”

宜嬪盯了十七一會兒，把牛乳椰絲糕呈到十七面前，勸道：“娘娘看起來像是血氣不足犯暈的樣子，吃點兒東西，或許就不犯暈了。”

“想起些別的事情，老毛病了，一想到心裏就揪起，難受的緊。”十七道。

宜嬪哦地應聲，喚小茹道：“待會兒你和儷妃娘娘回宮，可要扶好了，千萬不能摔著了娘娘。”

十七聞言輕笑，“本宮位子還沒坐熱呢，你就急著趕本宮走啦？”

“嬪妾怎敢？”宜嬪有些擔心地望著十七，想要快些回答了十七的問題，好讓十七早點回去歇息，便道，“那娘娘第二件要問嬪妾的是什麽事情呢？”

十七不急著回答，一口氣飲盡了一杯金佛手，心緒好了點，笑道：“第二件事並不是有什麽要問你的，而是本宮是來看看馬才人的。”

“原來如此，馬才人現在住在西邊的珠棲軒，娘娘要現在去瞧瞧她麽？”宜嬪起身，親自扶著十七向外走，“馬才人來了之後就有些不舒坦，可能坐車辛苦，嬪妾命小筱拿了陳皮片給她吃了，向來應該不太辛苦了。”

十七拍拍宜嬪的手，不用她攙扶，徐徐道：“馬才人家境寒微，坐車對她來說是奢侈事，所以坐車辛苦也正常。”

兩人說著就來到了珠棲軒，外頭的奴才忙打著千兒給兩位嬪妃請安，特別是看到十七時笑得臉色折子都皺起來了，“兩位娘娘是來找馬才人麽？馬才人身子不適，正睡著呢，奴才現在就去傳話。”

“既然睡著，就由她吧。”十七道，“馬才人初到宮裏，性子柔軟，你們不要太拜高踩低了，要好好照顧她，知道了嗎？”

這奴才馬上就應道：“是，奴才一定謹記儷妃娘娘的話，服侍好馬才人的！”

“噓。”宜嬪低聲道，“馬才人睡著，小心你這樣大聲吵醒了她。”

奴才覆又低下頭，是是是地答著。

“宜嬪，本宮特意把她安排在你宮裏住著，她出自蓬門小戶，很多事情你要好好擔待。”十七得了宜嬪允諾，才放心的走了。

小茹對十七專門來瞧一個才人感到好奇，“娘娘這是憐憫馬才人的遭遇，所以格外照看她麽？”

“本宮是覺得她性子善良，家境又不高，怕宮裏的人把她欺負了去罷了。”十七婉轉一笑，慢悠悠地乘著夜色回承乾宮去。

四日後，新進宮的小主們齊齊到承乾宮覲見宮裏嬪妃，雅嬪和宜嬪一早就到了，坐在主殿有一搭沒一搭地閑閑說話，等著正梳妝打扮的十七。

小茹給十七的朝天髻插上一支飛鳳金步搖，很小聲道：“奴婢剛才看了雅嬪一眼，雅嬪今日穿得可真隆重。”

“新來的小主第一次覲見，當然要穿得華麗點，才襯得起她‘娘娘’的地位呀。”十七看著銅鏡裏精致描繪過的妝容，無奈一笑，“本宮不也是一身隆重嗎？”

“娘娘跟她們怎麽一樣呢，娘娘是妃子，皇上不立皇後，後宮最大的就是娘娘了。”小茹笑道。

十七嘆了口氣，“小茹，本宮發覺你真是越來越會奉承人了。”

“奴婢是實話實說，哪裏在奉承娘娘了？”小茹為十七披上輕薄的銀線青鸞外紗衣，又遞上一雙鞋尖鑲有大珍珠的鞋子給十七穿上，便跟著十七身後到主殿去。

雅嬪和宜嬪看見十七來了，停了說話，福身請安。

雅嬪巧語道：“娘娘當真是明**人，風華絕代，世上無人可堪相比。”

十七無聲地望了雅嬪一眼，雅嬪的笑容就僵在她如花似玉的臉龐上，好不尷尬。

“都坐吧。”十七打量雅嬪一身玫瑰紅蹙金飛鳥累珠錦裙，發髻上插一支翡翠碧玉金雀釵，這身行頭仿佛是要越過十七去。

雅嬪見十七打量的眼神，確實沒想到覲見的日子，十七穿的這身衣服，在妃子的規制裏算是最清減的了，而她嬪位這身華衣，的確像搶了十七風頭，不過也罷，她本來就是要在新晉小主面前表明自己身份的。

“雅嬪的腿腳好了？”十七挑了眉頭問道。

雅嬪笑著走了兩步，“先前走路還有點兒腿疼，不過皇上時時帶太醫來看，所以現在走路亦不覺得疼痛了。”

十七微低下頭，噗嗤一笑，“說來說去，還是皇上最有用，他一去看你，你就好得飛快，連太醫也不需要了。”

雅嬪學乖巧了，笑著恭維道：“娘娘這是打趣嬪妾，誰不知道皇上心裏只有娘娘，皇上來看我傷勢，只是礙著嬪妾父親的顏面而已。”

長明進了來，弓著身子走到十七下首，“儷妃娘娘，小主們已經全都倒了，正候在同心殿外頭，等著娘娘召見。”

“傳吧。”

“是。”長明又到同心殿門口去，提高聲音喊道，“傳各位小主覲見！”

一陣細細密密的腳步聲傳來，伴隨著胭脂香氣的風輕輕撲來，八位小主按位份高低分成兩列進殿，規規矩矩地朝寶座上的十七行叩拜大禮，口中齊整道：“儷妃娘娘萬福金安！”

十七受了禮，讓冉芬賞了禮物，笑容可掬道：“平身吧。”

“是。”小主們起身，又齊整地向東西兩邊的雅嬪和宜嬪行禮，“雅嬪娘娘、宜嬪娘娘萬福！”

“妹妹們快起來吧。”雅嬪笑得親近。

十七淩厲地遍視眾人，道：“坐吧，冉芬看茶。”

在冉芬沏一壺太平猴魁茶時，十七用這檔子空隙把每一個選進宮的小主看了個遍。容貌最出挑的是顏貴人魏嬌顏，也是她是世家出來的女子，養得皮膚水靈靈的，氣色看起來白裏透紅非常好看。她有一雙丹鳳眼，瞧人的時候眼角微微往上一飛，甚是嫵媚，只是魏嬌顏天性倨傲，請安時連十七也不放在眼裏。

除了魏嬌顏，璇才人性子看起來就十分柔順，單純沒有心機，讓人一看生喜。十七視線一低，瞧見程才人時唬了一跳，這個程情兒的側臉和自己居然有兩分相像，但是程情兒一轉過頭來，這樣一看，又不太像了，十七的心才定了些。

“各位小主請用茶。”冉芬給每個小主都奉上茶水，太平猴魁散發出陣陣蘭花香味，誘人嗅聞，大家都忍不住捧起茶杯喝了一口，太平猴魁的鮮爽味醇頓時縈繞嘴裏，一杯茶下肚，有說不出的舒服之感。

“儷妃娘娘宮裏的茶水真好，這該是太平猴魁吧？”薇貴人問道。

十七頷首，淡淡一笑，“不錯，你舌頭真靈。”

“這太平猴魁是世上稀有的茶品，外頭根本沒有，因為珍貴，所以做成貢品奉給皇宮的主子們喝。”薇貴人放下杯子，意猶未盡，羨慕地望著十七道，“皇上待娘娘真的非常愛重，這樣難得的好茶，皇上都給娘娘了。”

雅嬪笑道：“是呀，儷妃娘娘是皇上的心尖寵，皇上得了什麽好東西，都盡數往承乾宮送，妹妹你可是羨慕不來的。”

薇貴人語塞，報以一笑，不再說話。

“看來薇貴人很喜歡喝茶，得空可以和宜嬪一同品茶，她家鄉的金佛手茶很不錯，本宮喝了都覺得難以忘懷。”十七笑著看向宜嬪，宜嬪也笑，二人看上去感情極好。

突然一聲諷刺的笑聲傳來，那人道：“憑她什麽茶，都沒有我們草原的馬奶茶好喝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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